【黑--童--话系列】 轮回之室07
·素缘父子中心
·暗黑倾向预警
·ooc都是我的锅，他们属于彼此。
穿着青衫的年轻人不过刚走到门口，邪气便已经布满整个前厅。一页书依旧站着，不动声色地看着来人
感受到一页书周身强大的气场，苏元犹豫了一下才踏进前厅，走到他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晚辈见过前辈。”
“哦？”一页书语调听着平和，却让人莫名生出冷冽之感：“吾倒不曾想你竟然敢主动靠近吾。”
听闻此语，苏元抬头对上一页书的眼神，佛者本该带着悲悯的双眸，此时正敛了情绪，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黑色的瞳孔仿似深不见底的黑洞。一瞬间，苏元竟有自己被面前的人彻底看透的感觉，背上出了一阵冷汗，可心底的自傲却让他本能地反叛，强压下心中一丝恐惧，挺直了脊背，仰头对一页书说：“不瞒前辈，我确实厌恶前辈身上的气息，若非有要事相求，我是万分不愿意靠近前辈的。”
“这么跟吾说话，你倒是很有勇气。”一页书冷笑了一下：“吾所修乃至刚至正之气，邪魔妖祟自然恐惧厌恶，你有如此反应也不奇怪。”
“哦？”苏元道：“前辈对我的态度倒是和其他几位有所不同。”
“怎么说？”
“素还真和屈世途，无论他们目的为何，至少表面上都待我甚厚。对我做的事，言语间总会多加维护，倒是从没出现像前辈这样出言相刺的。”
“这是自然，”一页书道：“他们为情所缚，视你为不可代替的珍宝，可旁观者清，于吾而言，你不过是怨念缠身的孤魂野鬼，如何能得梵天高看一眼。”
“这么说来…”苏元眯了眯眼，“我并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素续缘，对吗？”
“自然不是，”一页书答得干脆：“续缘从小受佛门点化，再加上历经苦难折磨，其心早已明澈，知大体，明大义，怎会如你这般怨念缠身。”
“那么为何素还真要以‘续缘’为名来称呼我？前辈又知晓我的身份吗？”
梵天不语。
“前辈，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若是前辈知晓些什么，还望告知。”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值得追寻的，很多时候，你承担不起真相背后的代价。”一页书说着便向外走，“你身上的邪气若是除了琉璃仙境将会无法控制，吾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
“前辈今日来琉璃仙境，究竟所为何事？”苏元站在原地，看着一页书的背影问道。
“此话何意？”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前辈对我的敌意，苏元已经明白了，可既然如此，刚才又何苦提醒我关于邪气的事。”
“素还真于吾究竟是挚友，他希望护着你，事情既然还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吾便无需对你做什么。”
“无可挽回？”苏元敏感地抓住了关键点，“什么意思？我的存在，对他有害吗？”
一页书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青年：“你比吾想象得要聪明。”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留我在身边…”苏元心中越发迷惑起来，低头沉吟了一下，越步上前对一页书说：“如果我告诉前辈，我见到素续缘了，前辈愿意替我解惑吗？”
“你说什么…”一页书皱眉。
“我刚才说了，我是有要事来找前辈的，就在几天前，我在梦里看到了素续缘，他让我去玉波池找一样东西。”苏元一边说一边观察一页书的反应。
一页书只是沉默不语。
“那天夜里，我便遵从梦里的指引去了玉波池，在池子唯一结的一个莲蓬内找到了一块莲花状的白玉玉佩。有趣的是，我今日发现前辈身上的气息与那玉佩上的很是相同，前辈该不会说那东西与您无关吧？”
“不错，”一页书看了苏元手中一眼，“吾今日的确是为此物而来。”
“既是如此想来前辈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了，苏元不明白为什么前辈不肯告知我的身世，但我实在受够了这种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感觉，今日无论后果我也一定要知道我到底是谁。”
“…你想怎样？”
“苏元想用这件物品换我的身世。”
“哈，这是要谈交易了？”一页书冷笑，“你果真很有勇气，不过也太狂妄了些，吾想要的东西可并不需要谁的允许，也无需和谁交换什么。”
“前辈顾虑过多了，苏元的交易对象并非是前辈。”
“什么意思？”
“玉佩里面是素续缘的魂识吧。”
“……”一页书不语。
“我那天拿到玉佩时，和它产生了很强烈的共鸣，只是玉佩上有一圈禁锢，无法和他交流太久，但是他承诺我，只要禁锢解开，他就会将一切事情告诉我，苏元此次来找前辈的本意，不过是希望前辈解开施在玉佩上的禁锢罢了。”
“续缘这么答应你了？”
“是，”苏元看着一页书的眼睛：“苏元本还担心前辈不会答应，不过刚才前辈说来琉璃仙境就是来找这玉佩的，玉佩上的禁锢很强，藏的地方也甚为隐蔽，若是只想让封住魂识只要不管它就好了，何苦找过来？苏元可否猜测前辈到琉璃仙境来就是为了解开加在魂识上的禁锢的呢？若是如此，那么苏元和前辈的目的可是相同了。我所说想用玉佩换我的身世，不过是指这件事而已。”
“找你这么说来，一页书岂不是毫无选择的余地了？”梵天面上依旧不露波澜。
苏元有些紧张，但还是开口说道：“目的既然一致，何需多余的选择？前辈对我敌意甚重所以很多事情不愿意告知，但是若我真存恶毒之心，素续缘又为何要提点于我？何况前辈既然特意赶来，定是拿这玉佩又要事。若为了不让我知晓身世而放弃解开禁锢，岂不是因小失大，耽误了前辈的要事？”
“吾现在倒是真的开始怀疑你的身体里到底是谁的灵魂了。”一页书轻笑，“你说的不错，吾不会因为你而影响自己的计划，这玉佩上的禁锢吾是一定要打开的，至于续缘与你的约定，我可以不问，但是苏元，别怪吾没提醒你，知道真相的后果，也许是要付出性命的。”
“晚辈早有察觉。”苏元苦笑了一下，“当初在密室看见素还真设下的轮回转生的阵法，我就怀疑我是不是个活人了…自从素先生将我从郭家带出来，他便是这世上唯一能让我感受些许温暖的人了，可如今连先生都对我多加隐瞒…苏元没什么可留恋的，自也不怕死，但是我怕不明不白的死。若是能在最后得知一切的真相，对我来说，倒也是值得了。”
听闻此言，一页书叹了口气，“吾本来答应了屈世途这次到琉璃仙境来并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苏元请前辈成全。”
“哎…罢了，东西在何处，吾随你去取。”
听闻此言，苏元拱手向一页书施了一礼：“多谢前辈。”
“苏元，”一页书出声唤住正往外走的青年。
“前辈有何吩咐？”苏元转过身。
“也许…之前吾对你的判断，是有些偏见了。”一页书顿了顿：“等你知道全部的实情后，吾希望你能慎重做出判断，莫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苏元有些不明就里，思索了一下，还是认真的答道：“晚辈谨记。”
离开前厅，一页书默默跟在苏元的身后，看着青年的背影，有些影子仿若即将重叠，佛者心中重重地叹口气：‘原来如此…素还真，吾现在更明白你的坚持了，的确是…两难啊…’
庭中的风，呜咽着吹过。
素还真重新回到苦境已是几日之后的事了，这些天他为了素续缘的事耗尽心神，好在这笔交易终是完成了，只要等到下一次轮回之室开启，一切就都结束了，即便自己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又如何呢？续缘能够回来，那么一切都值得了。
想到这里素还真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疲累的身体也觉得轻松了。二十年，为了有这一天，他足足等了二十年，找了二十年，盼了二十年。从前修炼之时不觉得这些岁月有多长，这次却是痛恨时光的残忍，每分每秒都如千万根银针刺心，苦痛难当却不得不煎熬下去。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从前错失的，没把握住的，这次自己都会一一弥补回来，他不会再犯从前的过错了，他有这个自信。
素还真的脚步更急了些，他真的有些想仙境里的那个孩子了，就算他还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素续缘，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来说那就是他此世仅存的私心了。上次分别的时候，苏元对他有些误会，不过不要紧，这一次回去他可以把编好的故事慢慢同他讲，他知道那孩子会信他的，即便刚开始有些困难，他素还真被苦境正反两派反复认可的“舌灿莲花”的“殊荣”，又怎么会拿不下一个孩子？只要他信自己，后面的事情便好办了，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必须要再快一点回到琉璃仙境才行，还有他身上的邪气，也要再压制一下……
脑子里的思虑不断，回过神时，琉璃仙境的大门已经在眼前了。素还真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快步走了进去，刚进门就正撞见一脸慌乱的屈世途。
“好友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是青衣宫主埋怨你的家书寄来了吗？”素还真心情甚好，还不忘和自己的道友开开玩笑。
“素素素…素还真…你你，你怎么,已经，已经回来了？”屈世途看见素还真，一下子紧张地浑身发抖，说不清楚话。
“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怎么？好友不欢迎吾？”
“不不不…怎么会不欢迎，当然欢迎，可喜可贺，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哈…”屈世途尴尬的笑着，不知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好友今日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素还真觉得好笑，“吾回自己的家，蓬荜生辉什么？”
“哈哈哈哈…你说得是，说得是…”屈世途依旧浑身直冒冷汗，强硬的附和着。
素还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想先往内去看看苏元，一个不好的想法霎时闪过他的脑海。
‘琉璃仙境中为什么感受不到那股邪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素还真转过头直盯着屈世途。
“好友…”声音里再没有刚才玩笑的意味。
“我说！我说！你你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屈世途使劲往桌子后面躲。
“好友要和我说什么？”紧握拂尘的手，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琉璃仙境一下子变得阴冷了起来。
“那孩子…苏元他…他走了…”屈世途咽了咽唾沫，心里暗暗埋怨这孩子可是害苦他了，又怨念自己心软，当初明知道看管苏元这活出不得差错，怎么自己就答应了呢？
“去哪了？”
“不…不清楚…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搜遍了整座山也没有看到他人。”
“哦？”素还真怒急反笑，“这仙境周围全部是机关，他身上的邪气只要出了仙境必定爆发，他怎么能走出去！？又能走到哪里去！？”
“我我我…我真的找遍了，可机关没有丝毫异样，这山周围我也都找遍了，就是没看到人影，素还真，我知道你急，我也急啊。这孩子之前还好好地说会留下了，我就也没多想，谁知道他会突然离开？这这…能去哪儿了呢…”
素还真略思索了一下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人来过？”
“人…啊…”屈世途为难地停顿着，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好友，说实话。”素还真的语气更严肃了些。
“就…几天前一页书来了一次…不过！不过他说了他只是来找东西的，不打算对苏元做什么，他也的确没做什…诶诶诶！素还真！你去哪！”
不等屈世途说完，素还真便疾步向仙境外走去，等屈世途追出去时，他早已化光离开了。
“素还真你等等！你冷静点！！”屈世途暗道事情不妙，也急急化光跟了去。
云渡山上，一页书正在打坐，破风声呼啸着从山下快速穿来，睁开眼，素还真一脸冷冽地站在自己面前。
“见过前辈。”微微行了个礼，素还真继续问道：“前辈，他人在哪？”
“你问谁？”一页书不为所动，“素还真，你难得来吾云渡山，一上来就要如此声势逼人的吗？”
“前辈莫要再回避了！”素还真内心焦灼，也顾不得许多：“苏元是被前辈带走的是不是？前辈，吾明白你对吾的关心和担忧，但是此事素某此意已决，还望前辈莫要阻挠！”
“素还真，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一页书分寸不让，“那个孩子根本不是素续缘！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到底想置苦境于不顾到什么时候！”
“他可以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前辈，忧虑着自己最珍贵的孩子，思及二十年前的那次失败，素还真难得地有些失控。
“只要这一次的转魂成功，他就可以是！续缘就可以活过来！就算付出些代价，但是吾依旧可以为苦境做事，吾并没有要置苦境于不顾！”
“你是说，你魂魄的主体受制于黑暗势力，还可以化出分身来维护维护苦境安宁吗？素还真！你一向思虑缜密周全，别告诉我你不明白这样做的风险，若是你被他们控制甚至同化，你知道这会给苦境带来多大的风险！这些事情，你现在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吗？你的冷静自持呢？你的大局观，你的求道之心，慈悲之心呢？都可以为了一点私情抛之脑后了吗！？”一页书这些日子以来心中亦是煎熬，但是他曾许诺过那人不会让素还真承担代价，他无论如何不能失信，何况苦境也不能承担这个代价。
“一点私情？”素还真心中的焦躁和怒火突然如被冰水灌下一般，颤抖着后退几步：“前辈真的觉得，这件事可以用‘一点私情’这么轻易的话一带而过吗？”
“素还真…”一页书心中亦是不忍，但他明白，此刻若自己也不坚定，事情就真的无法收场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些年你对武林诸事不管不问，无论如何，你心中的悲痛也该过去了，身为正道领袖，你不该让自己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何况续缘…续缘他也不会愿意见你如此自苦…”
“过去了…怎么能过去呢？”素还真声音颤抖，“续缘是吾亲手杀死的，不管多久，这件事怎么能过去呢？采铃她…她在地下有知，又怎么会原谅吾呢？前辈，吾何尝不知此举的风险？可是父子天伦，素某对他人幼子尚且长存怜悯之心，这血脉亲情你让素某如何割舍？何况续缘是采铃最后的牵挂，吾早已亏欠采铃许多，她在世时吾不能让她开怀，反而受吾连累，受尽苦楚，难道吾要让她在地府之时依旧终日以泪洗面吗？前辈，这是素某私情，可吾若是成了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死也无动于衷的人，前辈还敢信素某会为这苦境安宁而奋不顾身吗？何况如今苦境人才济济，素某不作为主导而退居幕后出谋划策亦无不可，千百年潮来潮去，功成又何必在素某一人？二十年前吾已经错过一次机会，前辈，这一次，你变成全了素某吧。”
一页书叹息：“素还真，你该明白，你说的吾都明白，所以今日既然阻你，吾的立场也很明确了，无论你说什么，吾今日都不会让你带走苏元。”
听闻此言，素还真手中掣出折扇：“若前辈坚持不肯通融，那素某今日也只好硬闯了。”
“怎么？这是要与吾相杀了？”一页书也提高了警惕。
“素某不愿与前辈为敌，无论如何，前辈都是素某的良师益友，吾对前辈的情义从不曾改变，但是前辈有前辈的立场，吾也有吾的坚持，若前辈执意如此，吾也别无选择。”素还真不愿退让。
“哈，”一页书一扬拂尘，周身气势凛然，“那便言尽于此吧。”
语毕，二人急速运起真气，云渡山上顿时尘土飞扬。正当僵持不下之际，一刀一剑划破长空呼啸而来，带着一道旋风直插入地下，将二人分隔开来。
“素还真！一页书！你们两个都给我冷静点啊！别动手别动手！”循声望去，原来是屈世途气喘吁吁地带了叶小钗急速奔来。
“呼呼…”好不容易跑到了跟前，屈世途赶紧扶住了腰大口喘气起来，“老了，老了…真是跑不动了，”另一只手拍着叶小钗的肩说：“就说你得跟来吧…多亏我有先见之明…”
“啊啊。【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叶小钗皱眉看着一页书和素还真，这些年他一直隐居二重林，对武林诸事了解不多，但他了解朋友们的为人，如今闹成这样定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
“叶小钗，你来了也好，素还真打算把自己的魂魄抵押给黑暗势力，你帮吾拦住他。”
叶小钗疑惑地看向素还真，他的印象中好友从来不是个轻言牺牲之人。
“前辈话只说一半难道不有失偏颇吗！”明显感觉到一页书言语间的“恶意报复”，素还真气恼又无奈。
“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续缘…”素还真头痛地揉了揉眉头，“吾想重复二十年强的计划但是前辈不允。”
“……”叶小钗沉默了，他对二十年前那件事记忆犹新，当年素续缘身死，从战场上回来后素还真就一直不太对劲，刚开始大家认为那是因为他失去的是素续缘，所以才会比往常更加悲痛，他只是需要时间从悲痛中走出来，谁知情况竟然越来越严重，到后来他连素续缘的尸身都不许人动，一直冰封在一个棺木之中。不久之后，竟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可以让素续缘魂魄回归的方法，问他怎么得到的，他缄口不言，只是兴高采烈地准备复生计划。他们一群人心有疑惑，费劲力气才查出素还真与冥界边缘一个叫做轮回之室里的人做了交易，以自己的魂魄作为代价，替换素续缘的魂魄，并得到了魂魄回尸重生的方法。当时苦境刚过嗜血者的危机，一切形势还不明朗，众人虽有意见上的差异，但也断不可能任由他胡来。只是当他们知晓一切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素还真的计划即将开始，没有更多时间留给他们进行更详细妥帖的思考，只能硬闯祭坛毁坏了术法的过程，谁知争执间出了差错，素续缘的魂魄受到波及，竟是被毁了一魂二魄，剩下的魂魄也不知散往何方了，素还真自那日之后就许久不曾现身武林，那时武林局势已经稳定，也没有什么大的危机，众人心中亦有愧疚，于是便不曾去仔细寻找他，只想等他冷静之后再说，如今一晃已经二十年了，之前就有听到素还真重新出现的消息，本以为一切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竟是二十年前事件的重演。
“叶小钗，你今日也要阻吾吗？”素还真有些疲倦地笑笑。
“……”叶小钗依旧不语。
固然，他决不希望素还真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但是扪心自问，若是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孩子们身上，他会放弃哪怕一丝希望吗？不能，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从前的金少爷，金小开，早就让他明白了，亲情是自己在世间无法割舍的珍宝。他一辈子失去太多了，太多太多了，他可以不在意武林给他的荣耀，可以不在意自己背负的名声，可以不在意自己所受的苦痛，但是他不可能在孩子们痛苦挣扎是无动于衷，更不可能无视他们的死亡。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所以他无法强求素还真，无论他心中多么不愿好友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其实叶小钗印象中的素还真与别人都不同，他也是个红尘中的重情人，所以才更能明白素还真的多情，所有人看到苦境首领的冷静自持，他却明白冷静外表下，那颗凡人的心是如何一滴滴渗着血泪，忍着剧痛，用时间的针线粗糙地缝合。往常的素还真都能挺过来，继续他的大道之行，但他不是没有失控过，就像当年为了风采铃，为了一页书，为了…自己…他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原因让素还真如此失控，以至于不计后果，但是他明白，那背后一定是最深刻的苦痛，素还真从不会无缘无故地放弃自己，但和人们印象中的不同，叶小钗知道，他从来都会为情放弃自己。
何况这次的起因是续缘，又何况当年为了救自己的孩子，素还真牺牲了素续缘…
他的好友曾为他牺牲了这么多，叶小钗希望他能安好，却不觉自己有阻止他的理由和资格。
叶小钗的沉默众人都看在眼里，素还真松了一口气，一页书却是冷笑：“看来今日只有吾来做这个恶人了，叶小钗，你也要帮他对付吾吗？”
“啊…【再没别的方法了吗…】”
“若是有，如今又何必闹到此种地步。”素还真叹息。
“…如果吾说有呢？”一页书的话让所有人惊讶。
“有什么方法你早说啊！”屈世途看看氛围，这时才插上来说话。
“前辈此言何意？”素还真并不相信一页书会如此轻易放弃自己的立场。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主动放弃复活续缘。”一页书看着素还真的眼睛说道。
“前辈，吾应该说过，吾不可能…”
“素还真，”一页书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可以，吾真不愿意这样…”
“前辈到底要做什么？”素还真不明所以，但是心中升出莫名的不安。边上的叶小钗和屈世途也疑惑地看着一页书。
一页书并不理睬他们的目光，只是对着竹林说到：“吾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可以出来了。”
“沙沙，沙沙。”竹林发出轻响，众人移目望去，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的身形慢慢显现。
“续缘…”素还真见到朝思暮想的人，提步便想上前。
“先生。”苏元极为礼貌地行礼，淡漠而疏离。“先生唤错我的名字了，我叫苏元，不是素续缘。”
“你…”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素还真愤怒地望向一页书：“前辈！你…”
“这不关一页书前辈的事，”苏元上前一步，挡在一页书面前，“前辈什么都没有说，是您的孩子，素续缘告诉我的。如今苏元什么都明白了，我不求苟延残喘，只望先生放过我吧。”
“你…你在说什么…”素还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先生，事到如今不必再掩饰了吧。”苏元情绪激动起来，“苏元根本不是活着的人，对吗？当年我尚在襁褓中时，被亲生父母丢弃在破庙之中，那个寒夜风中就已经被冻死了，谁知机缘巧合，素续缘散离的两魂和五魄上还带着术法的残留，竟是附在了我刚死去的躯壳当中，只因他的魂魄残缺不全，我尚未来得及离体的灵魂便被他寄生了，这些年来，我靠着您当年术法残存的灵力支撑这个身体，而他的灵魂寄生在我的身体内，终得不散，先生，您想要的不就是我体内素续缘最后的魂魄吗？可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他的魂魄早就成为我的一部分，先生既要强行将我们分离又想要护他周全，我必然不得善终，可是先生可曾想过，苏元亦是无辜孩童，这么多年来被强行留在这世上不得轮回，先生，您真的要对我赶尽杀绝吗？望先生放过我吧！”说着，竟是对着素还真跪倒在地，深深俯下去重重地叩首。
“你这是…做什么啊？”素还真依旧处在震惊之中，“续缘…你这是做什么啊…”
“素还真…你别这样，这孩子也是可怜…”屈世途有些不忍，出言相劝。
“他在撒谎！！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素还真积累的焦躁和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那个孩子的魂魄早就被同化了！今天这具身体里的就是续缘的魂魄！虽然是不完整的，但是他就是续缘！你为什么…为什么…”
“素还真，我知道你心痛，但你别这么蛮不讲理…”看着好友如此，屈世途有些难过。
“是你们不了解事情！若非如此，他身上哪来的邪气！若非那个孩子的魂魄被续缘的吞噬不得转生，他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怨气在！续缘的的魂魄当时早就不完全了，若是续缘的魂魄被同化，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素还真，”一页书出声道：“你既然明白续缘的魂魄当时残缺，就更该明白他被吞噬的可能更大。”
“续缘是什么修为！就算是残缺，那也是两魂！对方是个不满周岁的婴孩，即便是完整的灵魂，他又怎能完全吞噬续缘！”素还真边说着便走近跪在地上的苏元：“你站起来！你站起来跟我说话！为什么这么跟吾撒谎，你！…”
话说到一半，素还真脱力一般地向后退，被叶小钗一把扶住。
“你有使出同样的招数了是不是？续缘，你…”素还真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人：“你对爹亲，真残忍…”
“……”苏元依旧趴跪着，头深深地埋下去，看不清容颜。
“当年就是这样，当年嗜血者的时候，你是有意识的，对不对？可逆多么了解吾啊？你知道吾若还有一丝可能必定会救你，你也抓住了爹亲的软肋，知道吾不可能为了苦境众生放过任何可能的威胁。所以你才隐瞒一切，你故意促成我们的决斗，目的不过是要死在吾的手里，你想着不连累吾，不连累苦境苍生，可续缘你可曾想过亲手杀死你，爹亲心里是什么感觉？”
伏在地上的身形微微晃动。
“你如今故技重施，你不想背负祸害武林的责任，不想让爹亲为你和朋友们产生矛盾，更不想让爹亲为你付出代价，你也清楚爹亲绝对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去故意祸害别人的性命…所以你要演这么一出，你要吾心甘情愿地放弃你，可是续缘，续缘，你可曾想过你这么做，爹亲是什么滋味？”
素还真走近苏元，蹲了下来，一手扶住他的肩，继续说道：“还是你以为吾会就这么信你？这么多年了，你当年为什么一心求死，你真以为爹亲查不出来？”
苏元抖得更厉害了。
“吾这么拼命地要你复活，吾儿就不曾细想过原因吗？当年你去世后不久吾便开始调查你转化为嗜血者的原因，佛剑前辈那里吾早就去过了，也拿到了你写的那本《嗜血年纪》，嗜血者本是苦境大劫，你们两人可算得上逆天改命，佛剑前辈后来邪兵卫入体，更加之后种种磨难，几乎丢了性命。老天又怎么会放过你…可说到底…吾儿若不是为了让吾复活而去守护那朵梵莲，三十年后，又怎么会东躲西逃，苦苦一人支撑在世上，看尽人间苦痛也只能苟且偷生…若非吾大意泄露生辰八字…若非吾连累你…续缘又怎么会宁愿被吾亲手杀死也不远泄露半点实情，只怕累吾愧疚…终究是吾连累了你…吾不曾护住你的母亲，最后竟是连累你受尽苦楚还要为吾考虑…续缘，爹亲…你让爹亲怎么能心安？你让爹亲如何不救你？”
苏元只是低着头，身子不住地颤抖。
“你抬起头，续缘，你抬起头看看我，你知道爹亲有种种软肋，爹亲放不下苦境，放不下百姓，放不下战友…可你怎么就不曾想过，爹亲也…放不下你…你把自己的性命和苦境做了衡量，你怎么就不曾想过，在爹亲这里，你们从来不是轻重衡量可以比较出的？续缘，你抬头，你抬头看看爹亲，爹亲这些年很思念你…”
自出生以来，他从不曾听过父亲这么多真情实感的话语，一句“思念”，终究是压垮了素续缘内心最后的防线，抬起头，对上了面前自己原以为再不能相见的双眸，泪水早已决堤，素续缘哽咽着扑进了素还真的怀里。
“爹亲…爹亲…对不起，对不起，可孩儿真的没办法，没办法…”
一句“爹亲”，多少个日夜的沉沦在痛苦和自责煎熬中的思念，终于有了尽头，素还真不语，只是紧紧抱住朝思暮想的孩子，任凭他的泪水在自己的怀中肆意。一只手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包容了他的委屈和恐惧，消解了所有的故作坚强。
叶小钗欣慰地看着相拥的父子，屈世途偷偷摸了摸眼泪，而一页书只是默默别过头去深叹了一口气。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素还真继续轻拍着孩子，“以后安心和爹亲一起留在苦境吧，爹亲一定会救你，一定。”
“不，”素续缘推开素还真，“爹亲，你不愿看我受苦，我又何尝愿意看你受连累？《嗜血年纪》也好，梵莲也好，都是我自愿做的，何况本也不止是为了爹亲，更是为了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父亲有大道，续缘亦有自己坚持的东西，爹亲，我已经害得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不能进入轮回，不要让我再造更多的孽了吧，能够再见爹亲一面，续缘已经很欢喜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
“爹亲呢？爹亲又不固执吗？”
“你…”吵嘴这件事上，素还真从来拿素续缘没什么办法，这一点上他的儿子真是像极了风采铃。
“说起来，”屈世途问道：“续缘的意识是怎么回来的？他魂魄不全，不该只记得苏元的一切吗？”
提起这个问题，素还真也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觉得有点别扭的地方在哪里，扶起素续缘，看着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他留在琉璃仙境的魂识，”一页书出声道：“当年他曾在决战之前来找过我一次，让我帮他封一缕魂识在玉石之内，后来他将那东西藏在了琉璃仙境，几天前正好为苏元所得，吾也是在解开玉佩中魂识的禁锢时，才确认拥有这具躯体的并非那个怨灵，而是续缘。刚才吾将他的魂魄和魂识融合，续缘现在的意识是被魂识牵引出来的，不过吾也不确定能维持多久。”
“他曾来找过前辈？前辈当年果然知道续缘还有意识的事情。”素还真并不过于惊讶，只是疑惑道：“可为什么要封住魂识？”思索了一下，转头望向身边的素续缘，自嘲道：“哈，你竟是连这一点都想到了，爹亲真是自愧弗如啊…”
‘续缘求前辈无论如何阻止父亲因为我的死而做出自我牺牲的事情，若有一日连前辈也不能阻止父亲，留得我这一缕魂识也许能够安慰他，不过续缘希望这东西永远不会被用上。’一页书仍旧记得当年那个青年对自己说的话，那是自己少有的郑重承诺。
“爹亲…”素续缘看着素还真：“我知道这些事让爹亲难过，但是续缘并不后悔这么做，能够救回父亲，护得苦境周全，续缘已经很满足了，爹亲，孩儿意识停留的时间没有多久，答应我，别再坚持这件事了好吗？”
“续缘就这么不愿意留在吾身边？”素还真的笑有些凄凉。
“爹亲，”素续缘低下头，“你知道不是这样的，但是一切都过去了，命数如此，续缘不愿强求，也望爹亲放下吧，莫要自责了。”
“可你知道你现在魂魄不全，放任你离去你也不可能再入轮回。”素还真握着素续缘的手微微颤抖。
“爹亲…”知道父亲还没有放弃，素续缘心中深深无奈，如若可以，他又何尝愿意让父亲一个人独留于世？
“吾有一言，素还真，就看你的选择了。”一页书突然道。
“前辈？…”素还真知道一页书定是想到了什么别的方法，急忙求教：“前辈请说。”
“若是当年续缘不曾死亡，既是魂魄有失也可以利用养魂之法重塑，但如今此法已然不通…可是这世上有一处，即使魂魄不全也可存留，素还真，这一点你该最清楚才是。”
“前辈是说…轮回之室？”
“不错，吾之前一直以为苏元躯体里住的是怨灵，所以不曾深思，但是既然续缘魂魄犹存，便有将魂魄寄存在那里而得化体在世间行走的可能。素还真，你现在不是尚且有一魂被留那里吗？你自己之前也说即便魂魄悉数归于轮回之室，你也有自信通过化体为武林出谋划策。”
“可那毕竟是被冥界灰色势力掌控的所在，用这个办法…”素还真有些犹豫。
“哦？”一页书嘴角轻扬，“是谁刚才说有自信不会被同化坚持要去做交易的？又是谁刚才说续缘修为不低，即便只是两魂也不会被轻易吞噬？”
看着佛者的表情，素还真深切有一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
“前辈…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事情的？”
“那日在琉璃仙境见到续缘，确定了他魂魄依旧存在开始。”佛者答得轻松，“吾明白你为保续缘稳妥绝不可能往这个方面去想，毕竟这样等于置续缘于险境，但是如今你也明白了，无论是吾还是这孩子，我们都不会认同你的方法，放任你去做牺牲，若是还希望续缘能够存在，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用续缘的两魂将你最后那一魂换出，这样他能活下来，对武林可能造成的危害也降至最低。就看你是否愿意了。”
素还真沉吟着，他明白这不失为一个选择，但是事情涉及续缘，他不得不多考虑清楚其中的风险。
“爹亲，孩儿愿意。”素续缘先出了声。
“你可知…”
“我明白，但是爹亲，你说得不错，续缘之前是不曾考虑过父亲的感受，之前续缘愿意为苦境安宁选择死亡，那么如今我也愿意为了父亲一人选择生存。我明白这个方法很冒险，但这是如今唯一的方法了，之后的事情，我们边走边看吧，您和我一起，还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的呢？我的父亲不是苦境的第一人吗？”素续缘微笑着，浅浅的，却甜到了素还真心底。
“这样最好，也算是能有个团圆了。真是不容易，不容易啊…”屈世途便抹泪边说，边上叶小钗笑着拍着他的背。
“好，”紧握素续缘的手，“那续缘这次一定要努力活下来，别再骗爹亲了。”
“嗯，续缘不会再轻易离开了。”素续缘松开手，笑着抱住父亲。
轮回续前缘，此心不变，此情亦不灭。
完
=====================================================================
竹子关于轮回之室完结的后记：
这篇文章是我开始写续缘同人这将近半年来卡文最厉害的一篇。
一方面是因为身体原因，断断续续地写，另一方面是因为最后的成品和最初的框架结构差别太大了。
本来是希望写一个类似《染血之室》那样比较黑暗惊悚的故事的，原来的设定中，素还真在续缘死后性情大变，用自己作为交易，进入了一个可以掌控所有人灵魂转世的地下交易所【嗯，就是很像八号当铺那样】。于是他一遍遍去寻找续缘的转世，但是每次转世后的人产生反抗的心里想要离开他时，他就会杀死那个人，将尸体储存在密室中，让灵魂再次轮回。
嗯…非常的黑暗血腥的故事…两个人就这么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结果动笔写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没办法这么写…
虽然我很想试试写一个黑暗的故事，但是我没有办法承认那样的人是我心心念念的素家父子。
原剧里那个自己被打得满身是血，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续缘，我是你的爹亲啊”，也不忍心杀续缘的素还真，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去折磨续缘呢…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续缘出事吧…
所以…每一次写作的时候都要再改一遍大纲…前后情节其实有点断断续续的，很多本来可以作为伏笔的地方，后面用不了了…就很尴尬，然后就卡文了orz
其实写大纲的时候我就有在纠结ooc和同人的界限到底在哪里…现在这么写下来觉得，也许不要想太多，你发现自己都无法下笔之处，大概就是你心里的界限所在了吧~
这世上的事，不是非要件件都想得分明了，才能去做的呀。思虑甚多的我，真的是庸人自扰了吧。
写完好累，最近应该只写写短篇了，顺便准备准备接下来一个长篇的框架结构。
下一个长篇写《尘世路》系列~就是之前说的续缘和江湖陆家的故事~
以上。
2017/11/15 2: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