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系列】月圆花好 二
·素缘父子中心
·民国AU世界观
·请配合前文设定食用
·ooc都是我的锅，他们属于彼此
站在喧闹的街市中，素续缘突然觉得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父亲在组织内的职位颇高，如今他打扮成这副模样在北平城现身，想来是有非常重要的机密任务需要执行，自己尚不清楚他身边的情势便冒冒失失前来搭讪，若是万一给父亲添了什么麻烦，那他才是百死难辞其咎了，但如今他却有满腹的话想对那人说，一时间，不经有些犹豫，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原来您是位教书先生啊，早听说读书的人心肠好，您看看这天也快黑了，我这一天也没讨着几个钱，我就大胆问先生一句，能不能请我吃顿饱饭？”不着调的语气，嬉皮笑脸的模样，再加上浑身破烂的行头，那个从来温文尔雅的人，倒真是显露出几分地痞无赖的气质来。
素续缘看着父亲这副熟悉又陌生的神态，不由觉得心疼。自家爹亲素来喜洁喜净，当年在江南时，便是冬天衣衫也几乎是一日一换，今日竟是舍得将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
但随即心里也松快下来，父亲还有闲心跟自己插科打诨，自己这次冒失的搭讪该不碍什么事。于是放松了自己的心情，半开玩笑地与他说：
“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我不过是偶尔路过说句话，便得饶你一顿饭吃，若你还是个老饕，这么吃一顿我不是该赔惨了？你倒说说，有些个什么理由我非得请你这一顿？”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素还真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背过手去，模仿着私塾老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道：“时局纷乱，先生能在燕大那样的地方教书，也该是有济世救民之心的人，我虽然是个讨饭的，但也曾听过‘勿以善小而不为’，先生现在救万民怕是有些难度，不如就先救救我一人，免我这肚子闹一次‘空城计’吧。”
素还真演这一出，真是“唱念做打”面面俱到，只是虽装的是个先生，但配了他那身行头，倒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意味在。素续缘看着他，又回想着记忆中那个向来端庄有礼的爹亲，两下对比，一时笑得有些不支。好一会才堪堪止住，带着笑意对素还真说：“倒真是难为你一个乱世里乞讨的还能说出这些圣人之道来，好吧，算我认栽，这顿我请你，跟我来吧，前面就是东兴楼，我带你上那儿去。”
“好嘞，那可真是多谢这位先生了。”
东兴楼是光绪年间的老字号，如今世事艰难，战火不断，北平城里的人，一多半不是逃难去了，就是战死、饿死了。平常的人家如今连茶馆都不一定能常去，更不用说是下这种大馆子了。好在借着这老字招牌，所以总不缺些有钱的客人或是来捧场的老顾客，因此这生意便也还称得上红火。
现下正是饭点，东兴楼里人声鼎沸，素续缘怕人走散了，也没多想就紧拉着素还真的手腕向楼内走，到是素还真跟在后面仔细地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面上微微地显出满足的笑，他记得这个孩子也爱干净得很，现在倒是没什么顾忌就来拉他破破烂烂的脏衣服了。
问小二要了间二楼的单间，两个人便由小二在头前领着上了楼。
“嗯…拿一只烤鸭、再来干炸丸子、爆三样、芙蓉鸡片，哦，上一壶碧螺春来。”也不问素还真的意思，素续缘干脆利落地点了菜后，就让小二离开了房间。
“我才知道风先生请客都是自顾自地点菜的。”素还真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素续缘。
素续缘也不看他，只是端起桌上的水小啜了一口：“怎么？您不喜欢我点的那些？不过说回来今天是你非赖着让我请客的，点什么不该是我说了算么？”
“是是是，你今天是东家，自然都听你的。”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素续缘依旧喝着茶，素还真斜着脸望向窗外，手指在木桌上轻轻地点着，屋子里便只剩了有节奏的咚咚声，以及屋外隐约传来的喧哗。
“怎么？今天心情不好？遇着什么事了吗？”过了好一会素还真才挤出这么一句，眼睛还是看向窗外，像是刚才的话不是自己问的一样。
素续缘沉默地低着头，挣扎了一会，刚想开口说柳湘音的事，便被小二的吆喝声打断了。
“两位先生，您要一只烤鸭、一盘干炸丸子、一盘爆三样、一盘芙蓉鸡片，还有一壶碧螺春来，这菜齐了，你二位慢用。”说着行了个礼便要出门。
“小哥，你等一下。”素续缘从口袋里拿出块银元，“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你们店里有歌女是不是，你让她上来，就在这门口唱几支曲子吧。”
小二接过那钱，仔细瞅了瞅才堆着笑说：“得嘞，不过先生想听些什么？我去跟她说。”
“曲子倒不打紧，随她唱吧，不过跟她说要呆在外面唱到我们吃完就是了。钱要是不够，等完了我再给便是。”
“行，您放心，我让她一会就上来。”说着，小二便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转回身，素还真正含笑看着他：“你这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
素续缘走回桌边坐下：“您要是真打算大吃特吃一顿，呆上个几个小时，那我这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顿家常饭，能花多长的时间，不过几首曲子罢了，没人会注意到的。”
“哈，我家续缘做事倒是越来越细致了。”素还真，边说着边提起筷子大吃特吃了起来。
续缘，续缘。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是了，几个月前，还有个人会私下唤他“续缘哥哥”的，如今，会这么唤他的人，又少了一个了。
素续缘一时有无数的愧悔、哀痛涌上心头，想要全数在父亲面前倾吐出来，却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怎么了？没话跟我说吗？”素还真忙里偷闲，手里的筷子也不停，只是抬眼扫了扫素续缘。
“我…爹亲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来…刚才在街上吓了孩儿一跳，早听屈伯伯说您是最爱干净又爱打扮的，怎么现在倒把自己弄成了…”
“哈，把自己弄成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臭乞丐是吧？”素还真也不在意，调笑着接他的话。
“爹亲！你别满不在意的样子好不好！你知不知道续缘…”话到一半，却又突然吞了下去，素续缘叹了口气，别开头不去看素还真。
“爹亲都明白。”放下筷子，素还真拍了拍素续缘的肩膀，收了刚才玩世不恭的模样，认真的看着他说：“你别担心，现在形势是紧了些，不过我的处境没那么糟糕，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扮扮乞丐也不过是偶尔为之，没事的，爹亲没吃什么苦，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怕，也别烦心，啊？”
“之前看了报纸上的是，说是上海那边抓到了好几个地下党，全部秘密枪决了…”素续缘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一连几天没睡好，每天晚上都梦见…梦见你，还有…还有娘亲…那个时候的样子…，爹亲，我知道不该再多让您烦心什么但是…我是真的怕…”
闭上眼睛，素续缘紧紧握住搭在肩上的那只手，轻颤着。
“不怕不怕，你看我这不是平安来北平了吗？你爹我一向被你屈伯伯他们笑话说是有九条命你不知道？”
清香白莲素还真曾经因为福大命大，多少次死里逃生这件事，被屈伯伯他们几个损友笑话成“清香白猫”这件事，素续缘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想到家里几位前辈彼此嘴上不饶人，却又志同道合，相互扶持，素续缘觉得安心了些。
“嗯，续缘信爹亲。”
“那便先陪爹亲好好吃顿饭吧。”
此时的天早就黑透了，夜空里漂浮着千颗繁星点点，夜空下映照着万家灯火灿灿。这屋里坐着的父子两人，一起安静地吃着饭，也不说什么话，只时不时给对方加几筷子菜去，门口歌女温润的歌声适时地传来，竟是一曲月圆花好。伴着温暖的吟唱，这乱世里难得的温馨在这间屋子里，一点点地弥漫开，盈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盈满了人心。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眼看着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素续缘才缓声对素还真说到：“爹亲…我有件事必须向您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从今天刚见面，素还真就看出素续缘心里有事，只是儿子这么大了，自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说，素还真便也不打算多问。
“是…湘音…几个月前因为缺粮的事燕大学生组织了一次you·xing，湘音她…去世了。”
“砰！”素还真手一抖，原本紧握的茶杯掉到了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爹亲,你…你骂我吧，都是我的疏忽，我明知可能有危险，但是却没能阻止她，是孩儿有负您和蜀家的交托…都怪我…”
“世事无常啊…谁又能想到北平政府这次会下这么狠的手…”素还真死死地攥紧拳头，闭上双眼，好一会才睁开，带着哀伤的神色看着素续缘说：“本来我是怕湘音难过，不打算说的，但…你之前看的上海的那件事…无色他…他也在里面。”
“爹亲你说什么！”素续缘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冰水，冰冷的感觉从头一直渗到脚。
“爹亲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出事的前几天我正好因为其他任务被调离，这几天来了北平，跟组织上接上了头才知道，无色他…”素还真的声音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怎么会…怎么会连无色也…”素续缘瘫坐在椅子上，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他本担心自己到底该怎么向无色赔罪，怎么才能请求他的原谅，却怎么也没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宁愿无色生他一辈子的气，他宁愿永远不被原谅，也不愿是这种结果呀！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残忍不是吗？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却最容易成真。
双手捂住脸，眼前都是那两个孩子小时，活蹦乱跳的跟在他身后的画面，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落了出来。
乱世之人，命比纸贱。
“续缘，续缘，”素还真轻拍着素续缘的背，小声的安慰他：“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叔叔一家子…都是为了理想献身的，他们…他们终是死的光荣。”
“我知道…续缘知道，但即便这样，我也还是希望他们能活下来，蜀叔叔一生为人仗义，又忧国忧民，常怀仁善之心，他这样好的人，不当是这样的下场…他们一家子，不当是这样的下场才对！我…我就是觉得不甘心…”
“续缘…”素还真叹息着，这么多年了，向他们这种生活在乱世暗影中的人，早见惯生死，好人有好报这种事早就不是理所当然的人生规则，而是一种有些奢侈的美好向往。毕竟，他见过太多的好人死于非命，若是不能接受老天爷不会因为人心善便多与照拂，他们这样的人，该怎样面对这残酷的人世呢？
他透彻的明白这一点，也知道素续缘也明白。只是与他相比，素续缘对于这样的命运，还会不甘，还会质疑这世间的公平，而他素还真，早学会了吞下一切，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行。
毕竟素续缘还年轻，毕竟他生活的环境没有自己这样的险恶，但是看着这孩子的不甘与愤懑，看着对蜀家的同情与哀痛，素还真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一些。就像是有些自己不能说出的话语，被别人倾诉出了一样。是呀，凭什么，那么好的一家子，凭什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人说天生万物为刍狗，他们就真的该默不作声承受这一切吗？素还真明白，他心底是也是不甘的，只是在他这个位置，在他所处的环境，由不得他放纵，由不得他任性。
“续缘，你看爹亲今天身上邋里邋遢的，连想抱你都不成，你忍心看爹亲在边上瞅着你难过又什么都不能做吗？”素还真扶着双膝，弯下身子，凑近了看着素续缘。
“爹亲…”素续缘听言，静静地抹了抹眼泪，面上露出些微羞赧：“我…我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忍着忍着，湘音的后事，跟政府之间的协商，再加上学生们还想进行反nei·zhan的you·xing…所以心里有根弦一直松不下来，今天见到了爹亲就突然…”
“嗯，我明白，不过续缘你刚才说什么？you·xing？什么时候？”这件事情素还真是知道的，但是为了纪律问题，他也只好在这个聪明的儿子面前装傻。
“就是下周了，爹亲，我正想跟你说呢，这次的事情跟上次不一样，我怀疑学校这次有人在利用、煽动学生。”
“你是说北平政府的人？可他们煽动学生闹事干什么？…难道！”意识到事情有些糟糕，素还真不由得皱起眉来。
“爹亲，你别瞒我了，学生里面有你们的人是不是？”素续缘死死地盯着素还真。
“续缘,”素还真叹口气，“这件事我不能说，你应该明白的。”
“好，”听闻此言，又想到自己的学生被卷了进去，素续缘微微有些气恼，但是他一向能够体谅父亲的难处，因此也不打算责备些什么：“你不说我说，这次你们不知阻止了学生，等学生声势大了之后，还会组织工人、市民向政府shi·ya吧！为了和平解决问题做好舆论声势，我不反对，也没立场、没权利反对，但是很明显现在学生的队伍里有政府的人！他们就等着看谁是带头的，就等着你们的人露陷，好一抓抓一串呢！爹亲！那里面有许多是我的学生，我不能再让湘音的事在我面前重演！”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素还真快速思索这该如何应对这这样的突发状况，队伍里混进了敌方的人，而他们竟然没有察觉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推迟你们的计划，让你们的人暂时都低调些，先把煽动者找出来，如果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
“绝对不行！”素还真严肃地打断了素续缘的话。
“可是爹亲！你该明白你们的人很有可能已经被怀疑上了！这件事只有我做是最方便的！”素续缘隐约觉得木兰和聂求刑大约都和父亲的人有牵连，所以一心想护住自己的学生。
“那也不行！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牵扯进去！你要是不听，别怪我直接让你离开北平城！”素还真也不知怎么了，心里一团团火向上蹿，一把甩开素续缘，站起来，站到窗口去，背对着素续缘不再说话了。
见此情况，素续缘也不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父子俩就这么僵持着。
“怎么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子，素还真渐渐觉得自己这气生得莫名其妙，有些懊悔不该对儿子发火，毕竟他也是一片好意，于是也不管什么父亲的威严，先开了口，反正他们父子吵架，似乎从来都是自己先低头，就这一点来说，素续缘真是像极了风采铃。
“孩儿知道您担心我，难道我就不担心您？这要是查出来了那几个学生，您怎么保证自己就不受牵连？爹亲难道真的以为，您出了事，续缘会袖手旁观？孩儿告诉您，不管之前跟我有没有关系，若真走到了那一步，孩儿肯定不能拖了干系去，爹亲若是真想护着我，那么就让我帮忙查出北平政府派去的人是谁。”知道不是闹别扭的时候，素续缘直接将自己全部的想法说了出来。
“唉…”素还真走回素续缘身边，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你说的爹亲也明白，但是…无色和湘音的事才发生…续缘，爹亲心里也怕呀…你若是有什么万一，我要怎么向采铃交代？怕是后半辈子再不能安稳入睡了。”
“爹亲…”难得听到父亲这样承认自己心里的恐惧，素续缘心里又酸又暖，开口安慰道：“爹，你别担心，我既然这么说了，自是有把握的，，学生们身在其中不自知，我这个老师冷眼旁观可是清楚得很，要不然怎么能着呢肯定跟爹亲说有人混进去了呢？只是还要再确定一下，顺便看看是不是还有同伙。再说了，我的身份毕竟和学生不一样，政府每年向美国申请医疗方面的援助还要我帮忙呢，怎么说也算他们的钱袋子，哪就那么容易动我了？您放心，我绝对不做出格的事好不好？”
“嗯…”素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下才回复说：“好吧，我知道你一向心疼自己的学生，这件事我拦你也拦不住，不过你得先把你怀疑的人告诉我，爹亲让人暗中帮你。”
“行，那就一言为定。”终于说服了自家爹亲，素续缘不由有些得意。凑近素还真说了个名字，素还真听后本打算起身回去，好好跟下面人讨论一下怎么进行下一步计划，却被素续缘一下子拥住，脑子里一时什么都不愿想了。
“怎么？不嫌弃爹亲又脏又臭的？”摸着孩子的头，素还真自嘲着。
“无所谓，抱一下就好。”
“耶，多大的人了，还和父亲撒娇吗？”嘴上虽这么说，素还真心里却是在偷乐的，一直不见面就是这一点好，跟小时候一直住在一起的时候，十天有七天都在嫌弃他比，这孩子大了反倒腻他了。
“不是撒娇…就是…想您了。”不是很有底气的声音。
“好好好，我们家续缘这么大了，又是男孩，哪里会撒娇呢？”素还真憋着笑。
“……”那人不理他。
“续缘”沉默了一会会，素还真唤他。
“嗯？”
“你要好好的。”
素续缘抬起头望着素还真：“爹亲，我们都要好好的。”
“好。”
只愿这世间，月长圆，花常好，人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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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子好想去北京吃小吃的后记：
东兴楼应该离燕园挺远的…不过就当AU世界吧，之所以写这个，只是单纯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而已。“鸿宾楼”什么的…总觉得很…嗯…政治化…大概是因为接待外宾太多了？
一天到晚被同学唠叨北京的杏仁豆腐有多好吃，菜市场的烤鸭又便宜又实惠，冬天的蒜爆羊肉非常暖胃又好吃…
其实我只是想吃糖葫芦而已…
以上。
